4月2日，34歲的陳志偉在超市推著購物車，專門選購了兩瓶好酒、一盒阿膠糕和一盒平遙牛肉。這些總價超過1000元的商品將被快遞到運城老家，送給老人?！肮拘陆恿隧椖?，清明節(jié)需要加班沒法回去，只能買些東西補償父母。”他說。
在人口流動加劇、代際距離拉大的當下，年輕人當中，“視頻連線表關心，節(jié)日快遞代陪伴”正成為年輕人盡孝的模式。
碎片時間訴親情
上午8時的太原地鐵2號線，26歲的金融從業(yè)者劉曉雯擠在人群中，戴著耳機與母親視頻：“媽，今天迎澤大街堵車，我改坐地鐵了。你記得按時吃降壓藥！”鏡頭里，母親將手機支在餐桌旁，邊吃早飯邊聽女兒嘮叨。這樣的“通勤10分鐘”親情時間，劉曉雯已堅持一段時間，“太原到呂梁不過200公里，可我連周末都常加班，只能見縫插針‘匯報’生活。”
2024年，中國青年報社社會調(diào)查中心聯(lián)合問卷網(wǎng)(wenjuan.com)，對2003名18歲至35歲的青年進行的一項調(diào)查顯示，42.9%的受訪青年表示會經(jīng)常與父母互動，53.6%的青年偶爾互動。其中，通過打電話聯(lián)系的占比71.1%。
心中惦記父母，怎奈遠離家鄉(xiāng)。年輕人表示在社會快速發(fā)展的今天，用碎片時間“拼圖盡孝”，已經(jīng)成為他們的日常。在緊張忙碌的工作中，大家會利用通勤間隙、會議空當、午休碎片拼湊著對父母的牽掛。
從事銷售工作8年的李楠直言，自己也十分惦記父母，但由于不在一個城市，每天只能將工作間隙劃分為“孝心單元”——會議前5分鐘教父親用手機掛號，等客戶時給母親的抖音點贊，甚至把父母體檢報告設為手機屏保提醒自己復查?！熬拖裢嫫磮D，把零散的時間都變成孝心的碎片?！?/p>
通話次數(shù)設待辦
“媽，今天血糖測了嗎？快遞的血壓儀記得用！”每天21時，在太原工作的李哲會準時打開家庭微信群視頻通話。鏡頭里，身處長治的父母匯報著三餐菜單，展示陽臺上新種的花草，而他一邊處理工作，一邊用余光確認父母狀態(tài)。這種“遠程盡孝”持續(xù)了113天。
4月2日晚上9時，太原長風商務區(qū)內(nèi)的一棟寫字樓13層依然亮著。27歲的程序員楊帆在工位上，用微信視頻和家人聯(lián)系：“爸，今天走路超過6000步?jīng)]？我寄的血壓儀別忘充電??！”而在屏幕里，大同老家的父親為了讓兒子放心，當著孩子的面吃了藥。隨后，兩人又簡單地說了說當日情況，便匆匆掛斷視頻。楊帆表示，手機里的“親情守護”App記錄顯示，他連續(xù)兩個月達成“周通話不少于5次”的自我考核目標。
數(shù)字時代的到來，技術便利性正重塑孝道表達形式，年輕人更是將孝心量化為數(shù)據(jù)，考核內(nèi)心對父母的牽掛。從事新媒體運營的趙雯(化名)在手機日歷設置了“親情待辦”：每周二、四、六晚8時提醒與父母通話，設定每次通話時長不低于15分鐘?！吧蟼€月漏了一次，我媽一晚上沒有睡好，第二天一早打電話詢問我情況。害怕她擔心，我現(xiàn)在干脆定鬧鐘‘完成任務’?！?/p>
一周聯(lián)系兩次、一周必須打夠5次電話……采訪中，不少年輕人表示，“打卡式聯(lián)系主要是想彌補自己對家人照顧的缺位。”對此，從事社會學研究多年的周女士表示，年輕人將孝心拆解成數(shù)據(jù)，實則是面對時空阻隔的自我保護。但這種盡孝的方式，無論對老人還是對自己來說，更像是一種任務的考核，缺乏溫度。
《2022青年親情報告》顯示，反哺者、玩伴、知己等都是年輕人希望自己在與父母關系中扮演的角色，其中，反哺者占比遠超其他角色。但是，不可否認的是，年輕人確實對父母的健康狀況和精神生活不是特別了解，只有三四成的年輕人知道父母喜歡什么樣的書籍和電影，大多數(shù)年輕人不知道父母最近有什么煩心事，或者想去什么地方。
網(wǎng)購禮物寄牽掛
“這個月業(yè)績達標，給爸媽換了最新款華為手機?！眳⒓庸ぷ鲀赡甑男±钫故局徫镉涗?。在她與父母的聊天記錄中，52%的內(nèi)容與轉(zhuǎn)賬、快遞單號相關。
這種“物質(zhì)化盡孝”正在形成龐大市場。某電商平臺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2023年“孝心經(jīng)濟”相關品類成交總額同比增長83%，智能手環(huán)、保健品的“異地訂單”占比超七成。但物質(zhì)補償能否真正抵達情感需求？在萬柏林區(qū)居住的劉美蘭夫婦收到兒子從上海寄來的健身器材，卻更珍惜孩子手寫的使用說明?！懊看我曨l他都急著掛，說太忙。其實我們只想多聽他講講生活瑣事?！边@位65歲的母親嘆息道。
在后北屯新城吾悅快遞站點，吳師傅每天處理幾十件“孝心包裹”?！昂⒆觽兗牡臇|西很多，父母寄去的東西也多，但父母給孩子們寄家鄉(xiāng)特產(chǎn)時，總在箱子里塞手寫信?！眳菐煾嫡f，相比較昂貴的禮物，父母更期待參與孩子的日常生活，出現(xiàn)在對方的生命現(xiàn)場。
“數(shù)字時代的代際關系，正在遭遇新的挑戰(zhàn)。新技術不應是孝道的解構(gòu)者，而應成為創(chuàng)造性轉(zhuǎn)化的工具。”對此，太原市社會科學院馬藝菊表示，年輕人對老人的愛的表達，關鍵在于重構(gòu)數(shù)字時代的孝道：“從‘完成任務’轉(zhuǎn)向‘共建意義’，比如共同錄制家族口述史、遠程合種虛擬植物——讓技術服務加深情感深度。”
馬藝菊解釋，其實在社會發(fā)展的今天，“網(wǎng)購式盡孝”與“?；丶铱纯础辈⒉粵_突，兩者都是盡孝的方式。但無論是“買買買”還是“陪陪陪”，都要提醒自己：對待父母，時光易逝，莫留遺憾。
